销声避影故事
《灵应传》译文节选
乾符五年,节度使周宝镇守这里的时候,从仲夏的初期开始,多次出现云气,样子形状有象奇异山峰的,有象美女的,有象老鼠象老虎的,从两个潭水中升起。
后来发展到激起猛烈的风,打雷闪电,掀起房盖,拔起大树,几刻的时间就停止了,使人受伤,使庄稼受害,受害的人和物很多。周宝责备并勉励自己,说是由于自己在这地方治理得不妥善,才遭受神灵的谴责。到六月五日这一天,在官府里办完事情休息时,昏沉沉地想睡觉,因而解下头巾靠在枕头上,还没睡熟,看见一个武士戴着头盔穿着铠甲,拿着钺站在台阶下面,说:“有个女客人在门外,想来参见你,所以先来问问你。”周宝说:“你是什么人呢?”回答说:“我就是你的看门人,效力、办事有好几年了”。周宝想询问原因,已经看见两个穿青衣的人踏着台阶走上来,跪在周宝面前说:“九娘子从郊外的别墅专程来到这里会见你,所以先派手下管事的人向明公传达一下。”周宝说:“九娘子也不是我的亲属,怎敢随便地就见面呢?”话还没说完,就看见祥云细雨,奇异的香味迎面扑来,不久有一个妇女,年龄大约十七八岁,衣服裙子洁白淡雅,身材苗条,从天上下来,站在庭院走廊之间,面貌姿态很轻柔美丽,有超绝人世的美貌,侍奉她的有十多个人,衣服装饰都很新鲜干净,有点象是妃主的仪态。顾盼走路轻盈灵活,慢慢地走到周宝的卧室,周室准备稍微避开一下,来听听她的来意。侍奉的人走进屋去说:“我们的贵主因为你是个有高尚道义的人,可以向你申诉真诚的托咐,所以才想把受冤屈而压抑的心怀,向你诉说,你能忍心不去解救她的急难吗?”周宝于是让她们走上台阶见面。
宾主之间互相行礼,很严肃恭敬,走到榻前坐下,周围是吉祥的烟气,紫气充塞着庭院,她收敛起笑容低垂着头,象是心中十分忧愁悲伤的样子。周宝让人倒酒上菜,用优厚的礼节来接待她,不一会,她收敛起衣袖离开宴席,来回地走着说:“我因为住在郊外的别墅里,多年来享受祭祀,供给酒食的恩德,使我承受了很深的恩惠。虽然我心甘情愿孤独地生活到死去,你们的祭祀使我这个孤独的人有了依靠,而我身上的责任也更大。只因阳间和阴间是根本不同的,行为举止也互相地不和谐,今天是被情理所逼迫,怎么还能隐藏自己的心思?如果你能够理解我的难以诉说的心情,我才敢向你说说。”周宝说:“我愿意听听你的诉说,我希望能知道你的宗族系统,如果能够帮助你,怎么敢以阳间和阴间之不同做为托辞呢?君子为了实现仁,可以舍去自己的生命,为了刚毅贞烈的事而献身,赴汤蹈火,帮助洗刷不公正的冤情,是我的志愿。”她回答说:“我家世代居住在会稽郡的鄮县,选择在东海的一个深潭里居住,世代繁衍,已经一百多代。
后来遭遇世变,流离失所,眼看着家室遭受灾难,一家五百人全都被庾氏的一把火烧得几乎死光了,我忍受不了这不共戴天的仇恨,就偷偷地逃到幽深的山里,久未伸雪的冤屈不能洗刷干净。到了梁朝天监年间的中期,梁武帝好奇,找人沟通了龙宫,进入枯桑岛,用火烤燕子的奇异香味,和洞庭君的宝藏主的第七个女儿结成友好,想求得奇异的宝物。接着又听说我家的仇人庾毗罗,在鄮县的白水郎的位置上,丢掉了官位和官印,想接受武帝的命令请求让自己前去,暗中却心怀鬼胎,假如派他去龙宫,假借寻求宝物,想消灭我们的家族。幸亏杰公明察,知道他是挟带着私心来请求出使的,想要肆无忌惮地伤害无辜的人,担心他会反而带来麻烦,给国君的使命带来耻辱,就把这事说给武帝听,武帝就制止了他,就派合浦郡落黎县欧越地方的人罗子春代替他去出使。我的祖先,羞于和庾氏一起活在天地之间,担心他会带来后患,就率领全族的人,藏起锋芒,不暴露行踪,改变了姓名,到新平真宁县安村去躲避仇人,砍去榛丛,挖掘地基,在那里建筑房屋居住,祖先的居住地和这里就成了一南一北互不相干了。我们到现在已经在这里住三代了,开始时人称灵应君,接着封为应圣侯,后来因为以阴间精灵的身份而普遍地帮助世人,功德普及到百姓的身上,又被封为普济王,威信和德行被人民所了解,世人很重视。我就是普济王的第九个女儿,成年后嫁给了象郡石龙的小儿子,我的丈夫因为世代遗传的暴躁刚烈的性格,血气方刚,不遵守法规,严父也管不了他,处理事情残忍暴虐,蔑视礼教,不到一年的时间,果然受到了上天的惩罚,宗族灭亡,儿女也死光了,削去了爵位,除去了姓名。只有我一个人,活了下来,父母打算让我改嫁,我没有答应。王侯之家前来说媒的,车子连着车子。我的想法是真诚的坚定的,于是打算自杀,父母因我的性格刚烈而生气,就打发我居住到那个地方的另一个城里去,不通音信,到现在已经三十六年了。虽然不能再看见父母,母女之间的温情也早就没有了,离开人群孤独地生活,却正符合我的心意。
近年来有个朝那小龙,因他的小弟弟没有结婚,偷偷地送来聘礼,说着甜言蜜语,被严厉拒绝后还来,他就是消灭我的本性,毁去我的形体,我也不答应。朝那就和我的父母结交通好,想成就他的好事,于是让他的小弟弟暂时搬到我父亲的领地西面去住,准备让他留在我父亲的身边作人质,好成就婚姻。父亲知道我的志向不能动摇,就指使朝那用武力逼迫我,我也率领家中五十多个仆人,用武力来反抗,在郊外的原野上交战起来。因为敌众我寡,打不过他们,打了三次仗,失败了三次,兵士们疲乏劳累,不能互相依靠,互相帮助。准备集中起剩余的力量,与敌人进行最后的决战。但是又考虑到敌人来势汹汹,一旦失败,被那顽劣的小子侮辱,即使是死后到了阴间去,有什么脸去和丈夫见面?《诗经》中说:‘荡着小小柏木船,浮在河中间,那人刘海两边垂,实在是我的好侣伴,爱他到死心不变,我的娘啊我的天,怎不体谅我的心愿。’这首诗是卫国世子的寡妻自己发誓愿的话。又说:‘谁说老鼠没有牙?怎么打通我家墙?谁人说你没成家?凭啥逼我来诉讼!虽然逼我来诉讼,我也坚决不顺从!’这是邵伯听了诉讼而作的诗。颓废混乱的风俗衰败下去,忠贞诚实的教化兴起,那么,强暴的男人,就不能侵犯忠贞的女子。现在,你的教化,能够沟通阴阳两界,给现在和将来留下范本,你的忠贞诚实的教化,本来就超过了姬奭的成就。希望能凭借你的一点力量,稍微借给一点兵器,使那个凶恶狂妄的小子受到挫折,使鳏夫寡妇能够活下去,完成我这一生的誓言,传播你帮助危难者的心意。我说的完全是真诚的想法,请你不要拒绝我。”周宝在心里虽然应许了她,因为惊讶她的辩才和博学,所以想用别的事拒绝她,来琢磨研究她说的话,于是说:“边界的战事太多,战争的烟尘就在眼前,朝廷因为西部边疆被敌人占领,三十多个州变得一片荒芜,准备起兵收复国土。我一早一晚都在恭候命令,自己也不敢说安全,不知哪天晚上或早晨,前锋就要出发,我白白地有一腔义愤都说不出来,没有时间接受你的要求。”她回答说:“从前楚昭王以方城为城墙,以汉水为护城河,完全占有楚国的土地,凭借着父兄留下来的基业,对外联合强国,三个贤良的人做内助。
可是吴国的军队一起兵,楚国就象鸟儿在乌云中翻滚一样地垮台了,连据城自守的时间都没有,被逼得象一只逃命的兔子。宝玉被抢走了,宗庙社稷受到破坏,万乘之尊的国王,却不能保护先王的朽骨。等到申包胥向秦国乞求出兵的时候,他的血水和泪水弄脏了秦国的朝堂,一连七天长声哭叫,白天黑夜地哭,也不休息。秦伯可怜他的国家的灾祸和失败,竟然为他出了兵,恢复楚国,打退了吴国,使灭亡了的国家存活下来,况芊氏是春秋时代的强者,申包胥是衰败了的楚国的大夫,却在弓箭用光,兵力穷尽的时候,委屈自己放弃平日的志气节操,竭尽忠诚,牺牲一切,感动了强大的秦国。何况我只是一个弱女子,父母责备我孤傲忠贞,狂妄的小子欺凌我孤寡力弱,我被人挟制,处境危急,怎能不稍稍打动仁爱之人的心呢?”周宝说:“九娘子是神灵一类人物,一呼一吸之间就风云变幻,那些愚昧的老百姓,本来在你的掌握之中,你怎么会向世俗之人示弱,自己又觉得困苦到这种程度呢?”她回答说:“我的家族的名望,天下人全都知道,象彭蠡湖和洞庭湖,住的全是外祖父的宗族;陵水和罗水,全是中表亲属;堂兄弟和表兄弟,有一百多人,零散地居住在吴越一带,各有各的领地。主管咸京八水的,一半是我的宗亲。如果派遣一名使者,快速送去一封信,告诉彭蠡湖和洞庭湖的亲属,召集起陵水和罗水的中表亲戚,率领着扬州一带的轻锐部队,聚集起八水的威武的勇士,然后传檄文给天神冯夷,游说巨灵神,鼓动起伍子胥的复仇波涛,再派遣波涛之神手下的鬼怪,驱赶着闪电,指挥着雷神,扇动起狂风,翻腾起巨浪,一百路人马一起前进,王者之师按令而行,一战就能成功。这样的话,朝那这个鳞虫,立刻会变成齑粉,泾州城千里之内,就变成了污秽的水塘。我说的都是可以想象到的,怎么敢瞎说呢?从前,泾阳君和我的洞庭湖外祖父,世代结为婚姻,后来因为夫妻不和谐,抛弃了年轻妻子,钱塘君一怒之下,杀伤了生灵,危害了庄稼,大水环绕着高山,淹没了丘陵,泾水中的鱼类死光,接着又杀死了我外祖父的手下人马。现在泾水边上车轮和马蹄的印迹还在,史书记载依然可查,本来就不是瞎说的。我又因为丈夫家庭的罪孽而得罪了上天,还未受到上帝的赦免,所以才隐藏起来不公开露面,因而才象这样的困苦自己。你如果不能出自真诚的心愿,始终以事情多当作托辞,那么刚才说的话,就躲避不了上帝的责罚了。”周宝于是答应了她,喝完酒撤去宴席,拜了又拜才离开。周宝到了黄昏时才清醒过来,耳朵里听到的,眼睛看见的,恍恍惚惚地象是就在眼前。
则朝那一鳞,立为齑粉;泾城千里,坐变污潴。言下可观,安敢谬矣。顷者泾阳君与洞庭外祖,世为姻戚。后以琴瑟不调,弃掷少妇,遭钱塘之一怒,伤生害稼,怀山襄陵,泾水穷鳞。寻毙外祖之牙齿,今泾上车轮马迹犹在,史传具存,固非谬也。妾又以夫族得罪于天,未蒙上帝昭雪,所以销声避影,而自困如是。君若不悉诚款,终以多事为词,则向者之言,不敢避上帝之责也。”宝遂许诺,卒爵撤馔,再拜而去。宝及晡方寤,耳闻目览,恍然如在。翼日,遂遣兵士一千五百人,戍于湫庙之侧。是月七日,鸡初鸣,宝将晨兴,疏牖尚暗。忽于帐前有一人,经行于帷幌之间,有若侍巾栉者。呼之命烛,竟无酬对,遂厉而叱之。乃言曰:“幽明有隔,幸不以灯烛见迫也。”宝潜知异,乃屏气息音,徐谓之曰:“得非九娘子乎?”对曰:“某即九娘子之执事者也。昨日蒙君假以师徒,救其危患,但以幽显事别,不能驱策。苟能存其始约,幸再思之。”俄而纱窗渐白,注目视之,悄无所见。宝良久思之,方达其义。
指隐藏起来,不公开露面。
犹言销声匿迹。指隐藏起来,不公开露面。